发展的支点:论社会力量平衡与体制的“陷阱”
一个社会能否实现持续而广泛的繁荣,常常被归结为经济政策、技术创新或契约法制的问题。然而,在这些表层因素之下,一个更根本性的力量——社会各方力量的平衡与牵制——或许才是决定其长期命运的真正支点。许多国家之所以陷入“中等收入陷阱”或长期的发展停滞,其根源往往不在于经济,而在于僵化或失效的社会权力结构。
从历史上看,发展困境常常表现为两种极端的权力失衡。
第一种是政府或特定权贵阶层(Elites)的力量过于强势,以至于完全凌驾于社会其他阶层之上。在这种“权贵把持”的体制下,政治权力被高度垄断,社会的中下阶层缺乏为自身利益发声的有效渠道,也难以凝结成一股足以产生牵制的力量。
在这种结构中,权贵阶层的首要利益是维持其统治地位和供养庞大的国家基本盘——包括军事、警务、教育、医疗和公共服务体系。经济发展的动力因此变得扭曲:只有当政权面临崩塌风险、需要安抚基本盘或缓解社会矛盾时,才会“恩赐”般地进行一些自上而下的经济改革。而那些可能赋权于民、挑战现有权力格局的、真正意义上的市场化和法治化发展,对于权贵阶层而言,非但毫无意义,甚至可能被视为威胁。
第二种极端,则如一些南美国家所经历的,是政府凝聚力涣散,沦为一个“空壳子政府”。在这种情况下,国家无法提供有效治理,法律和秩序形同虚设,民间各种利益集团、武装势力“牛鬼蛇神,各显神通”。社会陷入一种无序的内耗和混乱,同样无法形成发展的合力。
在这两种极端之间,前者(即权贵垄断)的体制往往表现出更强的“韧性”和更长的“治乱循环”周期。然而,这种建立在压制和汲取之上的稳定是脆弱的。当一个体系长期固化,只为上层建筑服务,而罔顾普罗大众的生计与出路时,它实际上是在不断积聚社会内部的破坏势能。
历史一再警示我们,一个“吃人”的体系,无论外表多么强大,其内部都蕴藏着毁灭的种子。如果一个社会的上层建筑不能清醒地意识到,不给老百姓出路和好日子过,其最终结果必然是“乱成一锅粥”——那么这种社会矛盾的累积,最终将以一种剧烈的方式爆发。
正如法国大革命或中国历史上的黄巢起义(尽管其性质和结果天差地别),这些极端事件并非凭空而来,它们是一种警示:当和平变革的渠道被完全堵死,当“苟活”成为唯一的选择时,社会就可能走向体系性的崩塌。砸碎旧体系的冲动,源于旧体系对人的价值的彻底漠视。
因此,一个国家和民族想要真正过上好日子,摆脱“专制体系下的苟活跟治乱循环”,其根本出路或许不在于等待“明君”的改革,而在于构建一个更为平衡的社会力量结构。这个结构必须确保社会各阶层,尤其是中下阶层,拥有实实在在的利益表达渠道和政治参与能力,使上层建筑真正意识到——为全体人民服务,才是其合法性的唯一来源。
这正如亚伯拉罕·林肯(Abraham Lincoln)在其葛底斯堡演说中所言,一个真正致力于长久存续的政府,应当是“民有、民治、民享”(of the people, by the people, for the people)的政府。这不仅是一个高尚的理想,更是打破“治乱循环”、实现社会长治久安的唯一路径。当一个政权真正源于人民、由人民治理并为人民服务时,发展的支点才算真正稳固。
同样,美国首任总统乔治·华盛顿(George Washington)以其行动诠释了对专制和“皇帝”的警惕。他坚决拒绝了袍泽劝其称王的建议,并在两届任期后毅然辞职,开创了权力和平交接的先例。华盛顿深知,权力的过度集中和个人崇拜是通向专制(despotism)的捷径,它最终将摧毁人民的自由和共和国的根基。这种对最高权力的主动限制,正是对“权贵把持”体制的根本否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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